“明淑殿下,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才几天工夫,下官就险些认不出了!”
丁寿这话非全是调侃,李明淑只比尹昌年多撑了两日光景,可为了这两日,她不知承受了多少苦楚,再见的情形也更加不堪。
眼前的李明淑蓬头垢面,衣衫不整,曾经的如花玉容上满是苍白病态,樱唇间血色全无,娇躯瑟瑟发抖,似乎一阵风便能将之吹倒,从不离身的佩剑更不知丢到了何处,整个人瞧来分外狼狈。
“殿下去而复返,不知所为何故?”丁寿明知故问。
“你……给我……下了……毒?”李明淑牙齿打颤,堂堂朝鲜奕剑传人,哆嗦着说出这六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全身气力。
“此话何来?殿下在敝宅养伤期间,丁某一直避而不见,连汤药都是殿下亲近信任之人侍奉身前,依殿下本领,当能判别有无毒否,如今这话未免有诬赖好人之嫌……”丁寿矢口否认,好整以暇地欣赏李明淑地落魄模样。
“我不知……你用的什……么办法,总之我……中了算计,给……我……解药……”李明淑忽然身躯一软,瘫坐在地,两行清泪无声落下,她的最后一句话与其说是兴师问罪,倒更像是求恳哀告。
“是非不明之前,在下爱莫能助。”丁寿负手轻笑。
“老爷,您找奴婢有何吩咐?”尹昌年敲门而入,见了屋内的李明淑也是一惊,“明淑,你……回来了?怎么变得这副模样?”
“是找你来做个见证,明淑殿下硬说我给她下了毒,你说有这回事么?”
“绝无此事!”尹昌年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老爷对明淑乃是一片好心,分外照顾,绝无有半点加害之意,奴婢可以作证,明淑怕是得了失心疯,才会出此妄语,大人不必理会。”
“你……”李明淑没想到尹昌年当面对她横加指责,不由气苦。
“明淑,你看得明白些,身在他乡异国,你我安危荣辱皆系于老爷一身,只要服侍得老爷欢乐,你我自也不会身受他苦,莫要执迷不悟,与己为难……”尹昌年又非愚笨之人,就算当时未曾想到,事后细思如何猜不到自己落入了丁寿彀中,但她宁可就此认命,也不愿再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楚滋味,但毕竟一场姑嫂,二人交情颇深,见李明淑仍旧不知轻重,忍不住出言点醒。
“你这浪货倒是念旧,还肯拉小姑子一把……”丁寿一声轻笑,尹昌年的言外之意他焉能听不出来。
尹昌年一脸媚笑,“奴婢哪想那么多,只是老爷您龙精虎猛的,奴婢每次骨头都被弄散架了还抵挡不住,想着床笫间多个人来帮衬,也能让老爷您更尽兴不是……”
“这么说你是觉得和爷欢好苦不堪言咯?”丁寿挑了挑眉。
“爷哪的话,奴婢快活还来不及呢,只要爷不嫌弃,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插着奴婢的骚穴,奴婢也心甘情愿,乐不思蜀……”尹昌年尽力展现出万般媚态,讨取丁寿欢心。
“你们……真是……”李明淑实想不到素来端庄的尹昌年当着她面说出这等露骨话来,若非她如今全身骨节酸痛,提不起丝毫力气,当真就要拂袖而去,不再看他二人丑态。
尹昌年见李明淑还是不明就里,忍不住轻推了她一把,“明淑还等什么,还不快脱了衣服跟我一起侍奉老爷,老爷一开心赏你一颗神仙丸,你立即就百痛全消,快乐似仙……”
李明淑一愣,什么神仙丸?莫非就是能解她痛苦的灵丹妙药!
“你这浪货倒是明白事理,”丁寿哂然一笑,取出一粒神仙一日丸托在掌心,“可是想要这个?”
“求老爷开恩。”神仙丸出现的瞬间,尹昌年的目光立即就被吸引过去,两眼熠熠生辉,满是热切渴望。
“明淑殿下,这也是你要的宝贝……”丁寿如同逗猫逗狗般冲李明淑招了招手。
“给……给我!”李明淑嘶哑着嗓子,眼神同样充满炽热企盼。
“这东西可金贵得不得了,你们二人都想要,我只有一粒,该给谁好呢?”丁寿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巡睃,轻声笑道。
“奴婢今日的份儿还没有呢,求老爷您慈悲!”尹昌年向前膝行两步,自顾开始脱起衣裙,“奴婢一定伺候爷您舒坦。”
李明淑紧咬着下唇,心中天人交战片刻,狠狠心,微微娇喘道:“把药给我,这身子随便你处置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丁寿大笑,命道:“把衣服先脱了。”
李明淑只是身子一顿,随即便抖着手解开腰带,她这边才衣衫半解,尹昌年已是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,母狗般爬在地上向丁寿摇晃屁股。
“爷,奴婢骚穴里好痒,您可怜可怜我吧!”
丁寿不为所动,自解了衣服,露出胯下昂然巨物,如今那根宝贝仿佛毒龙出海,独目圆睁,望之狰狞可怖,丁寿掌心拢住菇头轻轻一揉,那粒神仙一日丸便被他塞入了怒龙马眼。
(1)
“东西就在这儿,你们谁有本事就自己吃到嘴里吧!”丁寿促狭笑道。
望着那根粗壮巨龙,李明淑暗吞了下口水,莲步轻移,可她才走没两步,身旁尹昌年一把将她推倒,三步并两步冲到了丁寿身前,张开樱唇就将那鸭卵大的菇头给塞进了嘴里。
李明淑如今全身酸软无力,被推了这一跤好半天才爬起身来,眼见尹昌年含着男人鸡巴狼吞虎咽地疯狂模样,不由目瞪口呆。
尹昌年含着男人菇头,舌尖拼命向顶端裂缝深处探去,只是相比马眼来说,她的雀舌还是稍嫌大了,尽管男人肉棒被他嘬得啧啧直响,那细若米粒的神仙丸还是不住内陷,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。
“靠,你他娘的轻些,爷的龟头都被你舔裂了!”丁寿骂了一声,在尹昌年头上拍了一巴掌。
女人只是“唔唔”了几声,螓首起伏得更加剧烈,丁寿也是沉醉在这又酥又痛的感觉交叉中不能自拔,转眼见坐在地上怔怔出神的李明淑,嘿嘿一笑,“虽然落后了人家一步,但爷还可以给你个机会,只要你乖乖听话……”
李明淑彷如绝境逢生,闻言狂喜点头,丁寿往下面一指,“你这寡嫂伺候着爷的宝贝,她下面可还空着,你也该给自家嫂嫂尽点孝心才是,过来帮她舔……”
“什么?你教我舔她的阴沟?”李明淑下意识觉得那处乃是污秽之地,如何下得去嘴。
“不愿意?”丁寿面容一板,“那殿下请自便,恕不远送。”
“不,我愿意。”若非抵受不住痛苦煎熬,李明淑如何会回到这里,那点心理堤防轻易便被冲溃,依言爬了过去,到了尹昌年近便时才改为仰躺。
此时尹昌年正跪在丁寿胯下卖力吞咽吮吸,对身后小姑不闻不问,丁寿拍拍她的头,提醒道:“还不快把你的骚穴给明淑殿下尝尝。”
得了指使的尹昌年依旧不肯松口,只是腰身微提,随即玉臀向下一坐,毛茸茸水淋淋的肥厚阴部便正坐在了李明淑的脸上。
李明淑先是被压迫得一阵窒息,脑中空白一片,只记得丁寿吩咐,木然伸出香舌舔舐嘴边的毛发肥阴。
“嗯嗯……唔唔……”阴部传来的阵阵快感让尹昌年托着悠长鼻腔轻哼呻吟,忍不住晃动屁股,穴口在李明淑嘴边来回厮磨,桃源洞中的汩汩春水更是流了她一口满脸。
李明淑无从闪避,只好照单全收进肚里,似乎味道也没预想得那般难以下咽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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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丁寿,你找人喊我来干嘛?”小海兰直接推门而入,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了……
丁寿赤身坐在椅上,同样赤裸的尹昌年背坐在他怀中,两手扶着椅子扶手,玉臀如磨般疾旋着,看她紧咬贝齿,玉面憋得通红的模样,只从鼻腔不时发出几串低吟,也不知忍了多大辛苦,更教海兰惊奇的是,两人身前还跪了一个赤条条披头散发的女人,正如母狗般吐着舌头,在二人性器交合处来回舔吻不停。
“咦?”海兰忽然惊讶发现,女人垂头舔舐男人卵蛋的时候,可以清楚看见尹昌年的穴口一开一合地剧烈收缩着,一丝丝粘稠的液体从她的桃源洞口不断滴落出来,他们不是正在做那事么,怎么会看到整个撒尿的地方?
那丁寿那根粗肉棒又插在哪里?
海兰心存疑惑,慢慢走近,正好跪着的女人随手撩了下垂在脸侧的碍事秀发,将之别在耳后,海兰瞬时看清来人,失声叫道:“是你?你不是离开了么?怎么又回来了!?”
李明淑无暇作答,只是立即又埋首下去舔舐着男女性器,仿佛那里有什么美味一般。
丁寿把玩着尹昌年一对大小适中的玉乳,冲着海兰歪头笑道:“明淑殿下去而复还,只因舍不得我这根大肉棒,是不是啊殿下?”
“嗯嗯,啧啧……”李明淑闷声应了两下,舌头始终在忙碌着,尹昌年流出的淫露转眼就被她舔舐干净。
走到近前,海兰终于看清二人交合部位,丁寿那根粗若儿臂的大肉柱满满当当塞在尹昌年后庭里,把个紧窄肛口撑得爆满,难怪她神情这般古怪。
小海兰不由心惊肉跳,探手摸了摸自己挺翘屁股,那么粗的一根肉棒,只插自己前面就疼得受不了,这后面小洞又窄又小,哪里禁得住这么壮硕的家伙,一通下来怕是屎都夹不住了……
“你……痛不痛?”海兰又是好奇,又是关切地问道。
尹昌年玉面通红,咬着嘴唇猛地摇了摇头。
“这究竟是痛还是不痛啊?”海兰一脸懵懂。
“啪!”丁寿抬手在尹昌年玉臀上拍了一巴掌,笑道:“人家问你话,还不好好回答。”
“痛——快!”尹昌年猛地张嘴发出一声哭嚎,吓得海兰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尹昌年扶着椅子,雪白屁股上下纷飞,大起大落,拼命用屁眼裹夹着丁寿肉棒,鲜红肛肉都干翻了出来,也不管不顾,只是忘情浪叫着,“亲爹,亲爷爷,舒服死我了,求您快点给我吧,奴婢受不了啦,啊……”
丁寿露出一脸坏笑,体会着尹昌年火热肠道的密实包裹,不时用力一挺腰身,猛地将尹昌年娇躯顶起,引得她一串呻吟浪叫。
二人动作加快,屋内响起连绵不断地肌肤碰撞声,李明淑跪舔已是不及,只好玉手捧着男人卵袋不停搓弄,跟着出声淫叫,好似丁寿每次都干在她身上一般,“噢……老爷……妾身也要……求求……”
海兰也是尝过禁果,晓得那销魂蚀骨的迷人滋味,看三人那疯狂模样,耳畔淫声浪语,不禁两腿间微微发热,一股水儿流了出来,窘得她急忙夹紧双腿,想要张口求欢,却是难为情。
尹昌年忽然呼吸急促,双臂伸直,娇躯一阵抽搐,一股水箭从蜜穴喷出,直溅到近在咫尺的李明淑脸上,这位朝鲜公主不由一愣,下意识向后一缩,丁寿却趁着她潮喷之际,肌肉痉挛收紧的当口,更加猛烈地连顶了上百下,干得尹昌年美目翻白,险些晕了过去,这才精关一松,滚烫阳精连着那颗神仙丸一道射入了朝鲜大妃的谷道热肠。
“全给你们了,自个儿分去。”丁寿将全身瘫软的尹昌年往李明淑怀里一丢,起身搂住了边上玉颊涨红,吁吁娇喘的海兰。
“小海兰,都看见了?可是她自己回来求我接着干他,非是我强人所难……”
海兰全身发软,就势倒在他怀里,噘着樱唇嘟囔道:“我却看不出,你那个东西有甚好的,让人这般离不开!”
话是这样说,海兰的一双眼睛可是骨碌碌盯着男人那根还没软掉的肉棒直转,舍不得离开片刻。
“好不好,你自己试试不就得了。”丁寿淫笑着已经开始脱她衣服。
海兰半推半就,“说好了,干归干,可不许你插人家屎孔,我可不像她……呀!”
不经意往地上两人一瞥,海兰不由花容失色,只见尹昌年趴在地上,雪白屁股高高翘起,李明淑埋首在她臀缝间,正拼命吸吮着她肛口缓缓流出的混浊白浆。
尹昌年有气无力,哀哀求道:“明淑,慢着些,给嫂子我留上一口。”
李明淑一言不发,依旧吸溜个不停,尹昌年奋力挣扎而起,搂过自家小姑,就着她嘴边白浆,一滴也不肯浪费,两张小嘴叠成个“吕”字,互吮了起来。
海兰看得挢舌不下,疑惑道:“你那白浆子我吃过啊,没甚好味道,她们争抢个甚?”
“许是你没品出味道,再尝尝就不一样了……”三两下把海兰剥成一只白羊,丁寿直接将轻盈娇躯一把托起。
“嗐,你要干嘛?站着也能搞吗?”海兰对这新姿势有些慌张。
“滋味更加不同,你试试就知道了。”丁寿一手搂着娇躯,一手将宝贝扶正,对准穴口。
“等等,你这东西刚插完别人屎孔,先洗洗……呀——”海兰引颈一声嘶鸣,自然而然地搂住男人脖颈,修长双腿盘在雄腰之后,随着他的抽送动作,如玉肩头轻轻抖动起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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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谈先生,在忙?”丁寿满面春风,进了药庐便先是一躬,搞得女郎中微微一怔,匆忙敛衽还礼。
“东主请了,寻妾身可是有事吩咐?”
“没有没有,只是过来探望先生,”丁寿转目四顾,打量了一番周遭,才装作无意道:“哦,顺便向先生道个谢,先生所制乌香果然功效神奇,为丁某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,敝人在此谢过。”
“不敢,”谈允贤欠身回礼,微笑道:“听闻东主还给这药取了个”神仙一日丸“的名字?”
丁寿仰天打个哈哈,“先生也听说了?不过一时兴起,随意所起,拙劣之处教先生见笑了。”
“好名字,功效时长一言蔽之,妾身望尘莫及。”谈允贤由衷赞道。
“说到此,丁某还有一事要麻烦先生?”
“东翁尽管吩咐。”
丁寿摩挲着下巴,沉吟道:“先生和药的本领在下已然领教,的确立竿见影,只是成瘾速度如此之快,不知那神仙丸的毒性是否也会有倍增之虞,须知毒药伤人,丁某虽迫于无奈出此下策,可也实不愿坏人身心性命!”
“东主宅心仁厚,妾身又怎敢滥施虎狼之药,为老爷平添恶业,入药之时早便另作缓剂调配,虽不敢说根除毒性,但至少不致损人脏腑,只是还有一害……”
“是何害处?”丁二好色如命,可不想两个美貌徐娘还没玩回本儿,便成了面容枯槁的大烟鬼,一看谈允贤欲言又止,心立时悬了起来。
“乌香其性实在过于热燥酷烈,妾身虽能减其毒性,不使其如平常般摧残肌体,但其催情助兴之效……妾身实在无能为力。”谈允贤玉面微赧,似对自己医术不精甚为汗颜。
丁寿先是一愣,随即哈哈大笑,“这个害处却也无妨,丁某还撑得住,只是那神仙丸消耗甚快,还请先生多辛苦些。”
谈允贤面露难色,丁寿拧眉道:“怎么,先生有何难处?”
“府中乌香多来自外洋贡品,数量有限,中国虽亦可栽培,但未料东主之需,临时培育恐缓不济急……”
丁寿扶着额头道:“却没想到这个,可那二人瘾头正大,要是断了供应,怕是人就撑不住了……”
“东主可以让她们改服为吸,一粒药丸所烧之烟足够几人所需,见效虽慢,但也可解一时燃眉。”谈允贤帮着出了个主意。
“这也是个办法,只是那劳什子一烧起来乌烟瘴气的,旁人在屋内都不好逗留,太易伤及无辜啊!”丁寿可不想没头没脑沾上烟瘾,把自己给坑了进去。
谈允贤似乎早有对策,哂笑道:“东主可以为吸烟之人制作一件器物,只让其和烟吸之,旁人品尝不到即可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烟枪?”丁寿瞬间苦笑,这已经有了烟泡,再给配上烟灯、烟枪,得,丁府真成大烟馆了。
谈允贤一愣,“妾身不知东主说的是何物件,只是滇人吸食烟草常以竹为管做成烟筒,妾身觉得可以一试。”
“等等,你刚才说烟草?咱大明如今有烟草了?在哪儿?”丁寿纳闷,记得这东西似乎是从美洲传来的啊。
谈允贤微讶,不晓得这位东主如何对烟草又产生了偌大兴趣,如实回道:“自然是有的,昔日大明天兵西征入滇,便有军旅吸烟以避瘴,而今西南一方老幼,皆服此物,早晚不断,和光道人所着《滇南本草》有载‘野烟,一名烟草,后人起名气死名医草,治热毒疔疮,痈疽搭背……’”(2)
丁寿脑子一团混乱,谈允贤的大段医典他没听进去半句,只问道:“这位和光道人如今身在何处?”
谈允贤轻声一叹,“和光道人姓兰名茂,生性恬淡无为,以耕读自得,乡里人称其为”小圣“,惜哉,此公已于成化六年辞世,缘悭一面,实为生平憾事!”
丁寿没工夫附和谈允贤的伤春悲秋,心中只在默默盘算日子,成化六年?离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有二十来年呢,这烟草哪里来的!
“谈先生,请稍待。”丁寿如一阵风般奔了出去,独丢下谈允贤一人在药庐中怔怔发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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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寿再度回到药庐,手里已经捧了两根没剥皮的完整玉米棒,献宝似地堆在谈允贤身前桌上,“谈先生,可识此物?”
不是丁二做人小气,实在是那些玉米他有大用,宣府收成大多都拿去给庄田做了种子,少部分交给酒楼试着酿酒,府里只留着一些预备平日换口味的,宅中人口多,各房各院的自不能人人都有分润,若不是这回谈允贤勾起了他的好奇心,这位女医怕是也没机缘在餐桌上尝到这口鲜物。
“东翁是要考校妾身?”谈允贤扬眉轻笑,来在桌前坐定,“区区玉蜀黍,在下焉有不识之理!”
听谈允贤一口叫出玉米的学名,这可比王直口中的珍珠米更教丁寿激动,“这么说先生识得此物?”
“有何不识的,《滇南本草》中有载‘玉蜀黍,气味甘、平,无毒,主治调胃和中,祛湿,散火清热,用此造酒,最良。’”
谈允贤微微一顿,又徐徐道:“其花柱名玉麦须,味甜,性微温。入阳明胃经,宽肠下气,其功神速,亦未可视为弃物而忽之……”(3)
又是《滇南本草》,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,怎么会熟知美洲事物?
且这些东西又是谁带到大明来的,莫非……丁寿忽然有了一个大胆而又荒诞的猜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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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光飞舞,如匹练横空,转眼间又似天河倒挂,奔流直下,一发而不可收拾。
昌佐身着便袍,手摇一把洒金川扇,望着院中跃动的矫健蹁跹的窈窕倩影,不住噙笑点头。
“大人,京师有信传来。”一名校尉在后躬身行礼,奉上一封盖有火漆的密封书信。
折扇一收,昌佐接过书信,验了一下封口火漆无损,撕开取出信笺仔细观瞧,面色不由逐渐凝重起来。
“爹,我的刀练得如何?”似江海凝波,漫天刀光瞬间收敛,一个肤白如雪,高鼻深目的美貌女子奔上前来,笑靥如花地问道。
此女乃是昌佐爱女,名昌文绮,昌佐对其素疼爱有加,闻声微微一笑,取出手帕帮女儿擦去额头微汗,笑道:“甚好,黄河入海,奔流不回,咱家的九曲刀法要的便是这股一往无前的奔腾气势。”
“爹也不用光捡好听的说,女儿明白,九曲刀法并非仅靠一个”猛“字,所谓黄河九曲,盘旋往复,女儿在招式变化上还要多花些心思。”昌文绮对父亲的一味夸赞并不买账,自己拿过手帕拭汗。
见女儿知晓上进,昌佐也是老怀大慰,微笑颔首道:“来日方长,你还年轻,也不必计较一时,回头收拾一下,咱们父女也快离开此地了。”
昌文绮一愣,蛾眉轻扬,讶异道:“去哪儿?这又是谁来的信?”
发现了父亲手中书信,昌文绮忍不住探头来瞧,昌佐不露声色地把信折叠收起,淡淡道:“四川松潘,当地官员失职落罪,卫帅丁大人保荐爹以都指挥同知衔出任松潘副总兵,朝廷公文应当不日便到,卫帅特来信知会一声。”
“太好了,分守地方,爹您终于可以独当一面,大展宏图了,卫帅他老人家还真是知人善任,我这就给您收拾行装去。”听闻老爹又得升迁,女子喜上眉梢,连对那素未谋面的丁卫帅都多了几分好感。
见女儿兴高采烈奔向后院,昌佐轻声喟叹,“傻孩子,你爹这位置能做多久还要另说呢……”
丁寿送来的密信中除了告知他未来的官职安排,还嘱他到任后秣马厉兵,护卫江油硝矿安全,再则留心周边蕃汉土司动向,遇事可多与佥事马昊商量,若说这些还只是上司对下属差事正常的交待布置,可后面又单独点出龙州土司来,再联想前面嘱咐他查奸访逆的种种言语,话里话外未免就有点耐人寻味了。
昌佐在锦衣卫供职多年,消息灵通,自然晓得龙州土官后面连着新都杨家,莫非自家大人想要算计杨廷和不成?
龙州土官树大根深,杨廷和身为阁辅,门生故旧遍布内外,还与当今圣上有师生之谊,卫帅虽简在帝心,想要谋划他恐也不易,弄个不好,自己这马前卒先要遭殃……
望着密信燃烧跳动的簇簇火苗,昌佐不禁一声苦笑,卫帅啊,您可是给属下出了个大难题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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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逢喜事精神爽,柳尚义如今大概便是此一映照,围捕京师盗贼与清剿畿内白莲教匪的叙功下来,他与老冤家宁杲双双升任都察院佥都御史,这已经是可以外放出去抚治一方的官衔了,眼瞅青云之路已然畅通,与宁仲升之间的那点不快芥蒂又算得什么,柳尚义如今心里只有终于跟对了人的感慨庆幸。
轻弹了下手中公文,柳尚义笑吟吟地将之递与麾下的一文一武,“贾先生,杨捕头,本来为二位请功的批文早该下了,只是最近吏部人事变动,因而略微耽搁了下,不过好在事情还算顺利,二位也都有了官身,贾先生出知陕西汧阳县,杨捕头担任该县巡检司巡检。”(4)
“学生……谢过大人。”千思万想的功名终于到手,贾钺惊喜交集,不由声音哽咽,纳头便拜。
“诶,贾先生何必客气,你们兄弟缉凶捕盗,出力良多,这前程乃是朝廷纪功所授,柳某何敢贪功。”柳尚义急忙搀起贾钺。
相比贾钺的喜极而涕,杨校冷静得多,施了一揖道:“谢过大人好意,恕属下不敢生受。”
莫说柳尚义,连贾钺闻言都吃了一惊,“贤弟,你……”
“杨捕头莫非嫌弃这官太小?巡检一职虽只九品,但好歹也是流内之官,待来日再立功劳,本官自当奏表举荐,迁转指日可待。”毕竟跟随自己日久,柳尚义担心杨校一时意气自毁前程,好心劝道。
“是啊贤弟,你我在一处供职,彼此也有照应,况柳大人考虑这般周全,万勿意气用事啊!”贾钺也在一旁规劝。
“大哥,小弟并非计较官位前程,此番赴任恕小弟不能相陪了。”杨校蓝眸闪烁,再向柳尚义行了一礼,“大人栽培美意,属下感恩不尽,只是厚颜请求继续留在六扇门中当差,还请大人恩准。”
柳尚义眉头微蹙,“杨捕头可要思量明白,捕快毕竟只是吏役,比不得巡检官身!”
杨校束手道:“属下明白,属下本就不是做官的料,前番不察,使王大川党羽张玄漏网,一直耿耿于心,还请大人赏小人一个机会,了此心愿。”
“那事非你之过,上峰也未曾追究,你何必……”贾钺还要苦口相劝,柳尚义摆摆手,止住了他的话头。
“杨捕头全心为公,本官敬佩,又岂能阻拦你一腔报效热忱,陕西赴任之事权且搁下,待张玄归案,柳某再为你一并请功。”柳尚义正色道。
“谢大人体谅。”
柳尚义微微一笑,拍着杨校肩头道:“如此也好,本官也舍不得你这员得力干将,沧州府刘儒等公人遇害,宁佥宪麾下众人也是群情激奋,誓要报仇雪耻,你不妨也多帮衬一下,早些将元凶缉拿归案。”
杨校躬身,“属下听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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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深空旷的太行地宫中,死一般沉寂,只有石壁上用来照明的火炬在无声摇曳,映衬得祭坛石座中人脸上的弥勒面具也随着明暗交织,莫测变幻。
面具上仅能露出的一双眼睛明亮清冷,深邃的目光凝视着长长石阶下跪伏的白袍身影,肥大宽袖如羽翼般平铺在身体两侧,金线织就的莲花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光。
“属下本想利用王大川见利忘命的贪财性子,在京城里生出些事端,吸引官府注意,没想到伪明朝廷抢先一步,非但会剿了齐聚京师的各路盗魁,还一路追到文安,累得张堂主及一干大行堂弟子性命,属下百死莫赎,求教主降罪处置。”白袍人将头深埋于地,不敢稍抬。
静默片刻,面具人发出轻轻一声喟叹,“罢了,也许是那伪明小皇帝命不该绝,圣教未得功成之日,横空出了丁寿这么个人物,人算不如天算,也不能全归罪于你。”
金莲使者再度叩首,“谢教主慈悲,那伪官丁寿屡屡坏我教中大事,实在留他不得,属下特向教主请命,可否伺机将之除去……”
“不要动他,本座另有安排。”
金莲使者急声道:“教主,那丁寿统率伪明缇骑,大愿、大行两堂弟子精锐陨命其手不知凡几,若不早做处置,恐怕来日必成圣教心腹巨患……”
“你是在教本座做事?”
声音倏冷,大殿气温似乎降入冰点,连壁上松明都缩成一团团细弱光炬,金莲使者不禁全身一颤,匆忙请罪,“属下多言,求教主恕罪。”
“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差事,旁的无须多管。”
金莲使者俯首道:“属下谨遵教主法谕。”
半晌不闻人声,金莲使者偷眼抬头,只见祭坛石座上早已空空如也,不见半个人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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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兔西沉,丁府书房内依旧灯火闪亮,丁寿破天荒地没有在女人堆中厮混,而是埋首在文山书海之中苦苦搜寻翻找。
为了验证心中猜想,丁寿托了焦芳的人情,将内阁文书房存放的有关郑和本章全部借来翻阅,年头久远,文牍如山,其中辛苦可想而知。
“皇明混一海宇,超三代而轶汉唐,际天极地,罔不臣妾。其西域之西,迤北之北,固远矣,而程途可计。若海外诸番,实为遐壤,皆捧琛执贽,重译来朝。皇上嘉其忠诚,命和等统率官校、旗军数万人,乘巨舶百余艘,赍币往赉之,所以宣德化而柔远人也。自永乐三年奉使西洋,迨今七次,所历番国,由占城国、爪哇国、三佛齐国、暹罗国,直逾南天竺、锡兰山国、古里国、柯枝国,抵于西域忽鲁谟斯国、阿丹国、木骨都束国,大小凡三十余国(5),涉沧溟十万余里。观夫鲸波接天,浩浩无涯,或烟雾之溟蒙,或风浪之崔嵬,海洋之状,变态无时,而我之云帆高张,昼夜星驰,涉彼狂澜,若履通衢……”
鲸波接天,浩浩无涯,烟雾溟蒙,风浪崔嵬,寥寥数言,茫茫大洋之波澜壮阔,碧海惊涛,生死险阻,跃然纸上,而大明舰队乘风破浪,如履通衢的豪情壮志,更是教人热血澎湃,心向往之。
“欲国家富强,不可置海洋于不顾。财富取之海,危险亦来自海上……一旦他国之君夺得南洋,华夏危矣。我国船队战无不胜,可用之扩大经商,制服异域,使其不敢觊觎南洋也……”(6)
这封奏疏是仁宗即位后,下旨停下西洋,郑和见到昔日扬威四海的庞大舰队只能空置在船厂中日渐腐朽,无奈不甘地泣血上奏,可惜,对于每有机务必要专门请教三杨等阁臣筹划的洪熙皇帝来说,已然认定了下西洋之举劳民伤财,这封奏疏的结局早已注定,不会有半点浪花激起。
“财富取之海,危险亦来自海上……”
“欲国家富强,不可置海洋于不顾……”
“一旦他国之君夺得南洋,华夏危矣……”
丁寿推案而起,只觉胸口好似被一团东西塞住,快步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,猛吸了一口冰凉夜风,才觉胸中郁气略微纾解。
竟有如此犀利见解,好一个三宝太监!眼光竟如此长远,不愧是你郑和!!
注:
(1)明代的确有塞进龟头的春药,高濂在他的《饮馔服食笺》中记载“含于龟者,有先天一粒丹”,不过他也说明“药物误人,十服九毙,不可救解,往往奇祸惨疾,溃肠裂肤。”大家引以为戒。
(2)明末张介宾着《景岳全书》虽然载烟草“此物自古未闻也,近自我明万历时始出于闽广之间”,但同时也记录了明初明军西征入滇期间,有吸烟避瘴的情形,“求其习服之始,则向以征滇之役,师旅深入瘴地无不染疾,独一营安然无恙,问其所以,则众皆服烟,由是传遍。而今西南一方老幼,朝夕不能间矣”。
当然不排除明军当时吸食的有可能是被称为兰花烟的韭叶芸香草,《滇南本草》“(补注) 昔武侯入滇,得此草以治烟瘴。此草生永昌、普洱、顺宁,茶山地方。形如兰花,但叶有细白毛,且如韭叶,但韭叶则软,芸香草硬。”
另外《滇南本草》中也同时录入了另一种烟草,“野烟,一名烟草、小烟草。味辛、麻,性温。有大毒。治热毒疔疮,痈疽搭背,无名肿毒,一切热毒恶疮;或吃牛、马、驴、骡死肉中此恶毒,惟用此药可救。”可见国人吸烟历史悠久,绝非等到美洲烟草传入才有烟抽。
(3)兰茂的《滇南本草》有万历版传世,所以也不排除是后人添加有关玉米的部分内容,小说创作只采取一种可能性,也不必太较真。
(4)捕盗右佥都御史柳尚义上所部功……生员义民贾钺、杨校等授官升俸有差……时刘瑾以各处盗贼窃发,厚立赏格,遣官督捕,尚义以都御史宁杲精悍附势,为瑾所用,至诬杀平民以为功,而(宁)杲尤酷虐云。
(《明武宗实录》)
(5)英国退役海军军人、业余作家加文·孟席斯在《1421——中国发现世界》一书中提出“郑和长乐碑铭文的最初英文译本是由研究中世纪中国史的伟大学者J ·J ·L ·杜威达克(J…… J. L. Duyvendak)在20世纪30年代完成的。在他的《中国15世纪早期航海探险的确切年代(The True Dates of the Chinese Maritime Expeditions of the Early Fifteenth Century)一文中,“三千余国(three thousand countries)”作为铭文中一个关键词组的翻译给提了出来。他及其以后的学者认为这样一个论断是草率得如此的不合情理,以致他们认为刻铭文的石匠一定是出现了疏忽。基于这些理由,翻译被修正为‘三十余国’。”
不过当时说的国家也不能等同而今的国家概念,也许很多只是落后的酋长部落,所以郑和七下西洋,“大小凡三千余国”也未见不可能。
(6)出自郑一钧《论郑和下西洋》其中披露法国学者费朗索瓦·德勃雷《海外华人》一书中介绍郑和为说服明仁宗朱高炽保留船队的一段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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